“古文字”知识在古代汉语教学中的应用
摘 要:古文字学的知识和理论对古代汉语教学具有重大意义,不仅可以增强对古代字词本义的探求和理解,有效辨识近义词或同义词,还有助于把握文言句意,正确认识古代文化。在古代汉语教学中,运用古文字知识要以造字结构为基础分析字形,字词的分析要与具体文章相结合,同时还要注重提升任课教师的古文字素养,从而达到较好的教学效果。
关键词:古文字 说文解字 古代汉语
一、引言
古代汉语历来被学生视为晦涩难懂、难学难考的课程之一。从内容上看,古代汉语讲授的是古代字词语法和文化知识,距离现代化的今天有很大的距离;从教学方法上看,大部分老师采的都是传统的泛读法、练习法等填鸭式教育,无法真正引起学生的学习兴趣。面对现阶段古代汉语课堂教学效果不理想、事倍功半的现状,笔者根据自己所学专业及在古代汉语教学中的实际经验,探索着将“古文字”知识引入到古代汉语教学中,实现知识的融会贯通,进而提高学生对古代汉语的兴趣,实现课堂教学的有效性。
二、古文字学的创立和主要理论
汉语文字学是中国传统语文学的重要组成部分,是现代语言学的一个重要分支,历史悠久、著作宏富,在中国学术史上占有显著地位。汉语文字学的研究对象是文字,包括文字的性质、文字的起源、文字的发展、以及文字的形音义等。和古代汉语课程紧密相关的主要是汉语文字学的一个重要分支??古文字学,古文字学最早孕育于宋代的金石学中(金石学是以青铜器及其铭文与石刻为研究对象的专门学问,它的内容实际上包括有铭刻学和考古学两门学科[1]),直到晚清时期,随着音韵学、训诂学的繁荣发展以及甲骨文的发现和研究,使得古文字学终于从金石学中分立出来,成为一门独立的学问。古文字学与历史学、考古学等有着密切的联系,它的研究对象是古代文字,包括汉语文字的起源、汉字的构型、汉字的形体演变以及考释方法等。
在历代古文字研究中,出现了许多优秀著作,如吴大徵《字说》、孙诒让《古籀拾遗》《古籀余论》《名原》等;学者们在研究中也归纳出许多重要理论,其中,尤以”六书“理论最为显著。东汉许慎在《说文解字》中,首次明确界定了“六书”的概念,它是对文字结构的概括,包括:指事(如:上、下),象形(如:日、月),形声(如:江、河),会意(如:武、休),转注(如:考、老),假借(如:令、长)。[2]?过历代学者的讨论,对“指事”“象形”“会意”“形声”的认识日趋一致,但对“转注”“假借”的理解却大相径庭。有的学者认为“转注”“假借”为造字之法;戴震则指出此二者为用字之法,并明确阐述,产生极大影响。[3]由此,“六书”理论便确认为是“四体二用”之说。
三、“六书”理论对古代汉语教学的积极意义
“六书”理论揭示和概括了汉字形、音、义的内在关系,对于古代汉语教学,有着积极的影响和作用。
(一)可以增强对字词本义的探求和理解
汉字具有以形表意的特点,可以通过文字古文形体的分析来辨别字义,加深对字的本义的理解和认识。如“我”,现代汉语作第一人称代词,表示“自己”。《说文解字》:“我,施身自谓也。”和现代汉语中的意义基本相当。然而追溯“我”字的古文字形:甲骨文作,像带有齿刃的钺之形,金文作、春秋金文作,皆是兵器之形。可见,“我”最初应表示某种兵器,战国以后,除作人名、地名外,多假借为第一人称代词。[4]在这里,应该严格区别“我”作为字的本义和作为词语的义项。
词汇教学是古代汉语教学中的难点之一。在古代汉语词汇中,以单音词占多数,即一个字代表一个词语。如《左传?隐公元年》:“公曰:‘多行不义,必自毙,自姑待之。”13个字皆为单音节词语。因此可以根据字的古文形体和造字构型来辨识词的本义。
如“亡羊补牢”中的“牢“字,现代表示“牢固”或“监牢”的意思,然而把这两种意义放入成语中显然都不太准确。“牢”,甲骨文中上部作 (覆盖之形),下面是 (牛)。检《说文》:“牢,闲,养牛马圈也。”,是有牛羊的圈栏之形。将成语中的“牢”翻译成其本义“关牛羊牲畜的圈栏”,显然更为准确。
《诗经?小雅?大田》中有诗句“彼有遗秉,此有滞穗。”诗经讲究结构对称,此处的“秉”显然不是“拿”“持”的意思,而应是和“穗”相对应的名词性词语。《说文》:“秉,禾束也,从又持禾。”甲骨文形体作,金文作,战国形体为,属于“六书”中的会意字,会手持禾之意。因此,文中的“秉”即泛指禾稻、庄稼。
(二)可以有效辨识近义词或同义词。
“伐”“袭”“侵”是一组意义相近却又有所区别的近义词。如:
十年春,齐师伐我。(《左传?庄公十年》)
齐侯以诸侯之师侵蔡。(《左传?僖公四年》)
追溯这两个字的古文字形:“伐”,甲骨文作,金文作,从戈从人,会以戈击人之意。“侵”,金文作,从人、从又、从帚,会人以手持扫帚渐进扫除之意。《说文解字》:“侵,渐进也。”
通过对字形的分析,我们可以看出:“伐”主要指征伐、讨伐,而“侵”有逐渐逼近、渐进的意思,这样就可以将两者区别开来。
再如:“流”“采”“?”是一组同义词。《诗经?关雎》中:参差荇菜,左右流之;参差荇菜,左右采之;参差荇菜,左右?之。
“流”,形声字,篆文作。《说文》:“流,水行也。”这里有顺水寻找的含义。
“采”,甲骨文作,金文作,从木从爪,会以手探取果实或树叶之意。说文》:“采,捋取也。”
“?”,指的是可以使用的水草、野菜。《说文解字注》:“?,择也。《玉篇》引诗:左右?之。按毛诗作?,择也。盖三家诗有作?者。”因此,“?”作为动词,含有边挑选边摘取的意思。
由此可知,上文中的“流”“采”“?”虽都有“采、取”之意,用文字学理论进行辨别,即可发现彼此之间的细微差异。
(三)可以帮助准确把握文言句意
学习古代汉语,最终是为了熟读文言文,把握文章内涵。文章是由句子构成的,因此正确把握文言句式的含义就显得尤为重要。
如《礼记?礼运?大同》一文中,“故人不独亲其亲,不独子其子,使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鳏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男有分,女有归……”中的“归”字,现代汉语多指“返回”“还给”,将此相关义项用在文中显然解释不通。追溯“归”的古文字形:甲骨文作、西周金文作,春秋金文作,会意字。《说文》:“?,女嫁也,从止从?省,声。”“归”在文中应是理解为女子出嫁。这样,此句就可以翻译为:“所以人们不能只以自己的父母为双亲,只以自己的孩子为子女。要使社会上的老人可以安享晚年,壮年人得以贡献才力,小孩子可以顺利成长;死了妻子的丈夫、死了丈夫的寡妇、失去父母的孤儿、失去儿子的老人,以及有疾病残废的人都能有所供养。男子有自己的职业,女子有自己的家庭……。”如果不掌握“归”的这一义项,显然会在理解句意上产生偏差,进而影响对文意的把握。
又如《尚书?周书?牧誓》“古人有言曰:‘牝鸡无晨。牝鸡之晨,惟家之索。”中的“索”字,甲骨文作,金文作,会双手握丝成绳之意。用尽丝线编成绳索,文中“索”即为“尽”,“完”的意思。整句的意思即为:“古人曾经说过,母鸡是不会打鸣的。母鸡在清晨打鸣,这个家庭就要破败。”这篇文言文的背景在周武王十三年,武王在周文王所创基业的基础上,联合大小诸侯,亲帅士兵伐商。决战之前,周武王在殷都朝歌的南郊?牧野誓师,进行战斗动员。此篇即为誓师的誓辞。武王在这里引古人语“牝鸡无晨”,是用以斥责商纣王昏庸无道,偏信宠妃妲己,使得朝纲混乱,颠倒阴阳,民不聊生,国家灭亡。
通过上述例子我们可以看出,在文言文学习中只有对文言篇章中重要字词理解透彻,才能够正确把握文章的主要内容和中心思想。
(四)有助于了解和掌握古代文化
王力先生曾说过:“通过《古代汉语》的学习,能使我们更好地掌握古代汉语,以便阅读古代文献,批判地继承我国古代的文化遗产。”[5]。运用“六书”理论对古代常用文字的造字方法和结构形体进行解说,可以加深对文字所蕴含的文化习俗的了解,增强学生对古代汉语课程的兴趣。
如“女”字,甲骨文作,金文作,像女子侧面两手交错之形。《说文》:“女,妇人也,象形。”李孝定认为:“女,象踞而两手有所操作之形,女红之事,多在室内也。[6]
我们知道,在中国古代男耕女织,分工明确。成年男子主要是在室外耕田干活,工作挣钱养家;而女子则主要在庭院室内,整理家务或织布女工等,很少出门。主内的女子居家操持家务,曲线柔美正是体现在女字形态上的跪踞且双手有操作之形的外在。[7]由此,我们可以窥探出,中国古代社会的“男尊女卑”的观念并非自人类产生时就有的,而是?着生产力的发展,男性在经济生活中主导地位的显现、社会地位的提高而逐渐演变的。
四、应用“古文字”知识时应注意的几个问题
(一)要以字的造字结构为基础分析字形
在古代汉语教学中,学生经常会把一些字词错误理解,究其原因,还是对字的结构不甚明了。这时利用文字学知识对字词进行形体分析时,可以帮助学生更好地了解词的形音义及其内在关系。在进行字形分析时,应注意要以字的造字结构作为作为依据和基础进行分析,而不能以字的构型结构为基础。
例如:“暴”。《荀子?劝学》中有“虽有槁暴,不复挺者,揉使之然也。”的“暴”字,有的直接分析为“日共水”,这样在意义上就很难解释通,事实上,“暴”是会意字,古文形体作,会双手捧米于日下曝晒之意。
还有的把“章”分析为“立”“早”,把“?”分析为从“月”“?”等,都是对字的造字结构没有正确认识,进而无法正确理解词义。
同时,在利用文字学理论分析字形时,不应过度拘泥于《说文解字》。汉字的特点之一是字形表意,然而其形符往往只是借助具体的形象表示某一类事物或象征性地表示某抽象概念,在使用时应灵活运用。如:“牧”,甲骨文作,金文作,会手拿鞭子赶牛之意。《说文》:“牧,养牛人也。”从字形上看,牧指的是放牛,但绝不仅仅只指放牛,放马、放羊等也都可以称为“牧”;同样也可以指代牧羊人、牧马人等。
(二)字词的分析要与具体文章相结合
词义是随着社会的发展和使用的需要而不断变化的。在变化的过程中,有些词语通过辐射、链条、综合等结构方式,引申出更多的义项。[8]利用古文字知识进行古代汉语教学,固然有利于对字词本义的探求,但在探求词义的过程,不应拘泥于《说文解字》,而是将字词与所处的位置及具体文言文相结合,由于文章时代不同,并不是所有的字词在文言文中使用的都是本义。
如:“亡”,本义是“逃跑、逃亡”,《左传?僖公二十四年》:“晋侯赏从亡者。”中“亡”引申为“遗失、无”;《荀子?天论》:“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中“亡”翻译为“消亡、不存在”。因此,在文言文中的字词进行分析时,不仅要把握字词的构型结构,还要与具体文章相结合,通过对文章大意的分析和理解,判断出准确的词义。
再如上文中的“牢”,本义指的是关牛羊牲畜的圈栏。司马迁《报任安书》:“故土有画地为牢,势不可人,削木为吏,议不可对,定计于鲜也。” 中的“牢”字,结合上下文可以判断出其含义应是由“圈栏”这一本义的作用而引申出的“关押、囚禁”之意。
(三)教师的古文字素养要不断提升
建国以后,随着大批文物的出土和发掘,古文字研究取得了全面的发展和进步,其研究的深度和广度不断扩大,研究的成果也是日益增多。古代汉语教师应关注古文字学的发展现状,了解和掌握古文字学的新知识和新理论,注重提升自身的古文字素养。同时,在运用古文字学知识进行教学时,应明确重点字词、语法知识,注重针对性。教学过程中可以借助图画、音像等现代化多媒体技术,实现课程教学效果的最优化。
(基金项目:本文为亳州学院校级教学研究项目“应用型人才培养模式下的高校古代汉语实践教学方法研究”[编号:2015JYXM17]的研究成果。)
注释:
[1]夏鼐:《殷周金文集成“前言”》,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殷周金文集成》,北京:中华书局,1984-1994年版。
[2]许慎:《说文解字》,中华书局,1963年版。
[3]戴震:《戴震集?答江慎修先生论小学书》,上海:古籍出版社,1980年版。
[4]何琳仪:《战国古文字典》,北京:中华书局,1998年版。
[5]王力:《古代汉语》,北京:中华书局,1999年版。
[6]李孝定:《甲骨文字集释》,台湾: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1965年版。
[7]张琳琳:《从<说文解字>女部字窥探古代女性社会地位的变化》,蚌埠学院学报,,第1期。
[8]易国杰,黎千驹:《古代汉语上册》,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11年版。
(王文静 安徽亳州 亳州学院 236800)